非常慶幸當(dāng)初的房子是買在這個城市的西面。 隨著這個城市日新月異的拆建和發(fā)展,那種江南小鎮(zhèn)的迷人的市井生活只有在這城市的西門外保留了一小塊。 在這不到500米的小巷中,依次地開了那種老辰光的剃頭店,裁縫鋪,點(diǎn)心店,燒酒鋪,南貨店。。。 每天清晨的街市是熱鬧的,一早,窄窄的街道全擠滿了趕早市的市民。更為熱鬧的是那些活色生香的臨時小攤位——近郊農(nóng)民自家住的時令菜蔬,漁民自己捕撈的十塘江中的魚蝦,小販的宜人的水果,還有大餅油條生煎的香氣,遠(yuǎn)近聞名的老西門羊肉豆?jié){鋪,上虞臨近鄉(xiāng)村的山貨和野放的雞和雞蛋,山上野生的果子山筍等等,這里還有老底子的年糕店,老底子的釀酒坊,老底子的這個城市中的市井居民。。。。 整個早上,人群熙熙而來,人群又攘攘而往。 每個周末的清晨,我就是這熙熙攘攘中的一條流動的魚。 我喜歡光顧那個老農(nóng)的菜攤,老農(nóng)很老了,老得已經(jīng)有些看不清那尾老稱桿了。他總是把最新鮮干凈的菜放進(jìn)稱盤,然后那滿是深壑黝黑的臉貼近稱桿,顫顫在報出一個金額,一把菜,不是五角就是八毛。然后又從角落里翻出一個舊的塑料薄膜袋,要幫我裝上。我總是說,不用袋子,你看,大伯,我有籃子。然后拿出一塊硬幣,輕輕放在他手里,說不要找了啊,零錢我不喜歡拿著的啊,不方便啊。。。然后就快快走開,我怕他再往我籃子里放些其他的蔬菜給我。 我不知道,在我們國家這片土地上,還有多少老人到了七八十歲的年紀(jì)還要用自己的勞動來換得一日三餐。從土地中憑著那風(fēng)燭殘年的微力再來掏換一口飯食,是多么令人心痛。而且,這個城市可以用來飼養(yǎng)人的土地是越來越少了,每個高速的城市化進(jìn)程,又有多少世代以土地為生的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。 每次,我總能遇上這個老年婦女,她很瘦小,花白的頭發(fā)。她總是在一個豆腐攤上要一份兩毛錢的豆腐。拿出一個碗裝上,因為攤主總是說,唉,兩毛錢的豆腐,怎么打???最小一份也要五毛啊。再要為這份很小的豆腐搭上一個食品袋,更讓人不快。老女人,總是訕訕地說,我一個人吃的,吃不完的。豆腐攤主,熟了后,也總是為她留一點(diǎn)碎的邊角,有時候,也有大半碗。這個老年婦女,在打了豆腐后,也會撿一些菜攤撕下的菜皮子,慢慢地?fù)?,邊撿邊說,扔了這么好的菜,可惜了。。。 我不知道,在我們國家這片土地上,還有多少像她這樣年老無依的城市居民,每天靠著剩菜,殘葉過日子,每天的生活費(fèi)可能不會多于三五元,遠(yuǎn)遠(yuǎn)低于1美元國際絕對貧困線的標(biāo)準(zhǔn)。 江南多水系,多江河,我這個城市,很多江河只是存在于遠(yuǎn)去的20世紀(jì)。但是,上天又偏偏給這個城市留了很多人工的水系。圍海造田后留下了六塘江,七塘江,八塘江,九塘江,十塘江。。。 八塘以后的江水還是相對干凈的,于是就是很多專業(yè)的漁民或者是業(yè)余的漁夫在這些江水中捕魚,或為生或為樂。而城西的老集市中,每天早上就有很多從江中撈起的魚兒來交易。這些魚,相對于魚塘的養(yǎng)殖魚來說可以稱得上野生,所以這些魚攤每天的生意也是好得不得了。 有一個中年婦女,我也認(rèn)得了她,因為,在我經(jīng)常光顧的漁攤前,她總是只買一條魚,一條鯽魚。小小的,一條魚大概就一元錢左右。她說,這是給兒子吃的,因為他上初中了,要加強(qiáng)營養(yǎng)。一條小魚是給兒子吃的,那么,她吃什么?我不知道,也看不出她還會去買什么。。。 唉,老西門啊老西門,那個六十多歲的剃頭匠還像幾十年前操著剃刀,在那種老得可以進(jìn)博物館的剃頭椅子上為人刮胡子;老西門啊老西門啊,那個七十多歲的男裁縫還趴在那架老掉牙齒的縫紉機(jī)上,嗒嗒嗒嗒地為老街坊制作著老式衣裳,老西門啊老西門,那個羊肉豆?jié){店,他家的桌子還是幾十年前的長案板,老食客們埋頭吸吸呼呼地大快朵頤 。。。 老西門啊,老西門。你存在著,但是我不知道你還能存在多久。因為,八點(diǎn)一過,當(dāng)城管們開始上班時,那些攤位就自動消失了,整個巷子安靜得好象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過。。。 老西門啊,如果你不存在了,那么那些以你為生的人們又會散落在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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