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 現(xiàn)在京劇和地方戲的演出,無論傳統(tǒng)戲還是現(xiàn)代戲,都有標(biāo)準(zhǔn)的劇本和規(guī)范性的演出程式,演員只能按照劇本的臺詞和規(guī)定動作進(jìn)行表演,不能有任何差池。尤其是大演“樣板戲”的年代,不管哪級劇團(tuán),不管哪個劇種,必須是“學(xué)演樣板不走樣”,一句臺詞或一個動作如有誤,就可能招來禍端。甚至服裝、布景都不能違背“樣板”,如《紅燈記》中李鐵梅的衣服上有幾塊補丁,補丁多大,什么顏色;《杜鵑山》中山坡上有多少朵杜鵑花,開在什么地方,都必須與“樣板戲”一樣。早年的戲曲演出,雖然也有劇本,但同一出戲各流派的劇本和舞臺處理不盡相同。尤其是在演出中,有些行當(dāng)?shù)难輪T觸景生情,進(jìn)行適時而又恰當(dāng)?shù)淖杂砂l(fā)揮,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戲曲術(shù)語“插科打諢”。 所謂插科,指以動作為笑料;所謂打諢,指以語言為笑料?!安蹇拼蛘煛奔粗复┎逵谝恍┭輪T(主要是丑角、花旦、彩旦)表演中的,使觀眾發(fā)笑的臺詞和動作,它往往以離開戲曲規(guī)定的情景和角色應(yīng)有身份的語言、動作作為笑料,臨時加臺詞,出其不意地使觀眾獲得樂趣。好的插科打諢即興發(fā)揮,寓是非褒貶于滑稽詼諧的臺詞與動作中,不僅可以調(diào)劑劇場氣氛,增添觀眾的審美興味,甚至可以在不損傷演出完整性的前提下,取得某種直接針對社會現(xiàn)實的效果。 在《梨園佳話》、《梨園雜記》、《優(yōu)語集》、《竹扉閑話》、《菊部叢談》、《紅毹紀(jì)夢詩注》、《燕塵菊影錄》、《梨園趣聞軼事》等書中,就記述了清末民初京劇舞臺上許多插科打諢的軼事,或諷刺權(quán)貴,或同人相互戲謔,或為了逗趣……不一而足,讀來頗有趣味。 名伶斗膽諷權(quán)貴
X 清末著名演員劉趕三(1817-1894),經(jīng)歷了道光、咸豐、同治、光緒4個皇帝的統(tǒng)治時期。他最初學(xué)老生,后來改演丑角,以扮演《群英會》里的蔣干、《釣金龜》里的張義著名,且有許多創(chuàng)新。所扮演《闖山》里的周鼎、《查關(guān)》里的波羅院,更是標(biāo)新立異,盡掃陳言,成為當(dāng)時名丑中的翹楚。 劉趕三這個人很怪,平日講究穿衣,不講究吃飯。他養(yǎng)了一頭小驢,上街的時候就騎著,有時遇見了達(dá)官貴人的車子,他就騎在驢背上擋住去路。當(dāng)人家問他為什么擋道時,他就從驢背上跳下來,散開頭頂上盤著的發(fā)辮,垂著手屈一膝說:“小的,劉趕三也!”對方聽了,只好哭笑不得而去。 有一次,劉趕三演出《探親家》,竟把自己的小驢真的牽到了臺上。這頭小驢居然很熟悉臺步,還跑個圓場。劉趕三竟因此名震京師,極盛一時。后來,慈禧太后知道了這件事,就請他到宮廷里演出《探親家》。在宮廷演出,他照樣把真驢騎上了臺,慈禧太后看了感到新奇,還送給小驢4兩銀子。 話說同治初年,有一天,惇邸、恭邸、醇邸3位貴族王爺都到戲園子里看戲。當(dāng)時臺上演的是《思志誠》,這出戲是表現(xiàn)闊少妓院嫖娼的故事,劉趕三扮演劇中的鴇兒。劇情中,嫖客來到妓院,鴇兒要召喚妓女們出來接客。這時候,劉趕三便在臺上斜視著樓上坐著的惇邸等3位王爺,然后高聲喊道:“五兒、六兒、七兒,下來見客呀!”全場的觀眾都聽出來是嘲諷3位王爺,哄然大笑起來。惇邸排行老五,恭邸排行老六,醇邸排行老七,他們也都聽出了是在戲謔自己。惇邸平時嚴(yán)厲,聽了以后大怒喊道:“什么人敢如此無禮,把他抓起來,打他四十大板!”可是當(dāng)打手們到了后臺時,劉趕三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。 光緒元年(1975),清穆宗同治皇帝死了。當(dāng)時劉趕三正在阜城園演出《南廟請醫(yī)》,他扮醫(yī)生,便在臺上現(xiàn)編詞,打諢道:“南華門我是不去的,因為那門里頭兒有一家潤哥兒,新近得了病,找我去治。他得的是梅毒,我還以為是天花呢,結(jié)果一劑藥下去就死了!我若再走南華門,被人家瞧見,那還有命嗎?”觀眾聽出這是暗諷同治,無不驚駭。 光緒二十年(1894)前后,慈禧太后因與光緒皇帝有怨,因此對其很刻薄。每次看戲時,慈禧太后都要坐在堂中,讓光緒跟仆妾站在旁邊。有一天,慈禧太后命令劉趕三的戲班演出《十八扯》,劉趕三扮演皇帝。演出中,劉趕三上場剛?cè)胱?,就突然“跑梁子”說:“你看,我是假皇帝,尚且能坐;你是真皇帝,卻天天站在那里,又怎么能得坐呢?”慈禧太后聽出這是為光緒皇帝鳴不平。為了掩住眾人之口,此后再看戲,慈禧就讓光緒坐下了。 清朝末年,帝國主義侵入中國,朝廷里出了一些賣國賊,劉趕三對他們切齒痛恨。有一次,劉趕三演出《南廟請醫(yī)》,扮演戲中的醫(yī)生。臺上,他在與奴仆的對白中嘲笑賣國賊。奴仆說:“先生,這可到了,留點兒神,別叫狗咬了!”劉趕三立即指著臺下的觀眾說:“這門里頭,我早知道,是沒有狗的。不過,有的都是走狗!”臺下的觀眾聽了,都嚇得變了臉色。 1894年,朝鮮東學(xué)黨起義,日本看到有機可乘,出兵侵占了朝鮮。當(dāng)年7月,日本發(fā)動了向中國海陸軍的突然襲擊。8月1日,中日雙方正式宣戰(zhàn)。但是由于清朝政府的腐敗,中國方面開戰(zhàn)之始就在黃海戰(zhàn)役中遭到失敗。北洋大臣李鴻章因此受到處分,被摘去了三眼花翎,褫去了身上的黃馬褂。這件事曾經(jīng)遭到當(dāng)時的名丑演員楊鳴玉的諷刺。 楊鳴玉(1815-?),就是蘇丑楊三,他與程長庚是師兄弟,因排行第三,所以人稱“蘇丑楊三”。一天晚上,楊鳴玉在京內(nèi)文昌館演出京劇《水斗》,即雷鋒塔傳奇故事戲。劇情是許仙受了法海的蠱惑,上金山寺去進(jìn)香,結(jié)果一去未返。白蛇(白素貞)偕同青蛇(小青)到金山寺,懇請法海放回許仙,法海堅持不放。白素貞忍無可忍,便聚集水族來了個水漫金山;法海也召集了天兵天將前來迎戰(zhàn)。白素貞因為懷孕,體力不支而敗退。在劇中,楊鳴玉扮演水族里的龜形丞相。發(fā)兵時,龜形丞相發(fā)布命令:“娘娘法旨,蝦將魚兵,攻往金山寺!”這時,舞臺上一龜形大將軍穿著黃褂子跑上來了。楊鳴玉扮演的龜形丞相對他說:“汝等將領(lǐng)要奮勇當(dāng)先!”說到這里,楊鳴玉靈機一動,臨時加臺詞,大聲喝道:“如果退縮,那就摘掉你們的三眼花翎,扒掉你們的黃馬褂!” 臺下觀眾一下子聽出來是在諷刺李鴻章,于是哄堂大笑起來。有的觀眾還大聲喊道:“好!好!”可是包廂里卻有一位少年猛然站起,指著臺上扮演龜形丞相的楊鳴玉大罵起來。這個少年就是李鴻章的侄子、翰林李經(jīng)畬。 戲演完后,觀眾散去了。一些人知道李經(jīng)畬得罪不起,就勸楊鳴玉去向其謝罪。李經(jīng)畬看見楊,舉起茶杯向他打去,同時罵不絕口。第二天,楊鳴玉就躲起來了,不久因病而死。 關(guān)于楊鳴玉在舞臺上諷刺李鴻章一事,說法有不同版本。有人說,那天嘲諷李鴻章的不是楊鳴玉而是劉趕三;還說演出的戲也不是《水斗》而是《紅鸞禧》。但據(jù)考證,說是楊鳴玉比較可信。因為,一是李鴻章受處分時劉趕三已去世;二是楊鳴玉去世后,當(dāng)時曾出現(xiàn)一聯(lián)語:“楊三已死無蘇丑,李二先生是漢奸?!?/span> 汪笑儂(1855—1918)是一位滿族出身的京劇名伶,舉人,曾任河南省太康縣知縣,后因秉性剛正得罪當(dāng)?shù)睾兰?,被罷官后學(xué)戲,終于成名。因為他文化水平較高,而且又熟悉舞臺情況,所以既演戲,又寫劇本。他寫的歷史題材的戲,多是亡國帝王的慘狀,包含著個人對于故國之思。如他寫的《受禪臺》、《哭祖廟》、《排王贊》,從取材到命意,都表現(xiàn)出對清政府的腐敗和屈辱媚外的義憤。如《洗耳記》,寫許由巢父之事。許由所唱的“笑世人口圣賢心同賊盜,或爭權(quán)或爭利不讓分毫!……位愈尊身愈險你可知道?又何必爭天下糜爛同胞!”表現(xiàn)出對于軍閥混戰(zhàn)的不滿?!恫├俗怠穼懙氖菑埩季褤羟厥蓟实氖隆埩嫉某~“恨那秦嬴政昏荒無道,他本是西戎種混亂本朝?!压a(chǎn)當(dāng)私產(chǎn)行同強盜,把人民當(dāng)奴隸濫逞英豪”,流露出的是憂國憂民的思想。我國東北大連于光緒二十四年(1898)租給俄國,后十年又租給日本,是為國恥。有一次汪笑儂到大連演出《哭祖廟》,劇中的臺詞“國破家亡,死了干凈”,直接抨擊了清廷的賣國求榮?!逗狭R閻羅》劇中念白里有“你身為王爺,位分也夠了;年逾古稀,壽數(shù)也高了!你還不知足,還要招權(quán)納賄,賣官鬻爵,做這等不知羞恥的勾當(dāng)!咳!老閻啊,我問你:還有良心嗎?”等語,罵的實際是臺下的活閻羅。 清末著名京劇演員趙仙舫,開始時演旦角,后因鼻子大而改丑角行。他在演出中也以針砭時弊而聞名。 有一天,內(nèi)廷里演出《尼姑思凡》。這出戲演的是:趙氏小女幼年時進(jìn)了仙桃庵做了尼姑,法名色空。色空后來因為不甘心于空門的寂莫愁苦,而向往人間的美好生活,最后扯破了袈裟私逃下山。下山途中遇見一個叫做本無的和尚,兩人共同而去。趙仙舫扮演戲中的老尼姑,在有羅漢的瞻禮庵里表演時,面對著在座的王公貴人,手指著羅漢說:“這是某某天尊,這是……”等到數(shù)到站在皇帝后面的太監(jiān)時,他就大聲地說:“阿彌陀佛,這是善人哪!”皇帝和大臣們聽了,都哈哈大笑起來。因為“善”和“騸”是同音字,閹割驢馬的生殖器叫做“騸”。在這里,他打諢嘲笑了臺下的太監(jiān)。 清末著名京劇演員田桂鳳(1866—1931),字桐秋,北京人,擅演花旦。他的扮相秀美,神采飛揚,白口流暢,善于刻畫社會中下層婦女形象。擅演劇目如《拾玉鐲》、《烏龍院》、《紅鸞禧》等。 當(dāng)時,有一位都督好喝五加皮酒,田桂鳳平時就聽說了。有一天田桂鳳演出《烏龍院》,那位都督坐在臺下看戲?!稙觚堅骸费莸氖牵核谓⒘碎愊фㄓ址Q閻婆惜)為妾,興建了烏龍院讓她居住。閻惜姣與宋江同衙門的文書張文遠(yuǎn)私通。宋江知道后來到烏龍院,閻惜姣故意怠慢宋江,兩人因此發(fā)生口角,宋江因此含憤而去。田桂鳳扮演閻惜姣,臺詞里有“我不會吃酒,今晨多飲幾杯早酒,酒言酒語冒犯尊駕”之言。田說到這段臺詞時,猛然想起臺下坐著一位愛喝五加皮的都督,于是就臨場把“早酒”改成了“五加皮”。觀眾聽了,無不偷笑。這位都督因平時與田桂鳳較熟,雖然明知道是在諷刺自己,也就沒有追究,只是連連說道:“可惡!可惡!” 同人相謔蔚成風(fēng) ![]() 田桂鳳不僅嘲弄在朝官吏,有時也嘲弄同人,同時也常被同人嘲弄。 田早年經(jīng)常與伶界大王譚鑫培(1847—1917)合作。因為田注意裝扮,經(jīng)常使譚著急。有時候,譚鑫培已經(jīng)扮完了,可田桂鳳還在那里洗指甲,于是老譚就得等著,常常一等就是半個鐘頭。有一次,二人合演《坐樓殺惜》。譚扮宋江,田扮閻惜姣。演出開始后,兩個人在臺上各不相讓。演到“坐樓”時,閻惜姣竟耍笑起宋公明來。田桂鳳極盡耍弄之能事,弄得老譚無可奈何,不堪忍受。宋江臨時加臺詞說:“我們兩人有二十年的交情,需要為我留點面子!”這已是向田桂鳳告饒了。閻惜姣卻說:“誰不知道我們倆的交情,還留什么面子?”演到“殺惜”時,老譚悶在肚子里的氣已經(jīng)足了,這下子可有了出氣的機會。只見他在臺上抖擻精神,做各種各樣的身段,就是遲遲不把閻惜姣殺死。閻惜姣在那里等著死,可就是死不了,實在難受。時間一長,田桂鳳也就有點禁受不住了,只好加上了求饒的臺詞:“你早點兒把我殺了吧!”觀眾聞此,頃刻哄堂大笑。 清朝末年,伶界有一種在舞臺上嘲弄同人的風(fēng)氣。田桂鳳、譚鑫培的互相嘲弄,可謂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。本來,譚對于演出中的不嚴(yán)肅作風(fēng)是很反對的,因此遇到被嘲弄的情況,他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狠狠地給以教訓(xùn)。有一次,名伶麻穆子在文明茶園與譚鑫培同臺演出《失·空·斬》。在《斬馬謖》中,譚鑫培飾諸葛亮,麻穆子飾馬謖。當(dāng)諸葛亮念到最后一個“斬”字時,麻穆子本該下場了。可是不知為什么,他在下臺時又轉(zhuǎn)過頭來向前臺來了個三笑,三笑后又來了一個跺腳,然后說聲“走”才下了場。然而,他這三笑可把場上的譚鑫培給看愣了。譚想:這是干什么呢?這不是抽風(fēng)么?譚鑫培覺得這是麻穆子在成心搗亂,所以立即產(chǎn)生了教訓(xùn)他一下的意念。想到這里,他便用扇子一指,來了一句“招回來!”麻穆子一聽“招回來”,心里很奇怪。他想:好好地叫我回來干什么呢?可是譚老板的脾氣他是知道的,所以不得不又走了回來。當(dāng)他來到譚鑫培面前還沒來得及問“丞相有何吩咐”時,譚老板就開始發(fā)問了:“馬將軍為何發(fā)笑?”這一問,麻穆子先是一愣,繼而急中生智地回答說:“我笑我該死!”結(jié)果,不僅把臺上的譚鑫培給逗樂了,臺下的觀眾也忍俊不禁。 1919年“七夕”,北京新明戲院(民國初年建于前門外西珠市口,后因火災(zāi)被焚)組織演出《天河配》(牛郎織女的故事),京劇名家薈萃,轟動京城。梅蘭芳飾織女,姜妙香飾牛郎,程硯秋、芙蓉草、劉鳳林、小鳳凰、王麗卿、諸茹香、朱桂芳、姚玉芙等8人扮8位仙女,每個仙女一出場,都是碰頭彩。高慶奎飾張有才,羅福山飾王母,李連仲飾牛郎之兄,張文斌飾牛郎之嫂。戲中有仙女洗澡一場,還配有五色電光。當(dāng)戲演到織女生下了兩個孩子,請嫂子給孩子起名時,飾演牛郎之嫂的張文斌當(dāng)場編詞抓哏道:“這兩個孩子長得挺愛人的,這個叫程硯秋,這個叫芙蓉草吧!”頓時引得觀眾笑聲一片。 戲曲演出中,這種相互戲謔的情況不唯職業(yè)演員,有時一些票友也這樣做。
![]() 著名作家張恨水(1895—1967),早年任《皖江報》總編輯,1919年去北京,先后任《益世報》、《世界日報》等報編輯、《新民報》社長,1929年發(fā)表《啼笑因緣》,頗有影響??箲?zhàn)期間還寫了許多以抗日為題材的作品。人們都知道他是著名的章回小說作家,但鮮為人知的是,他還是個戲迷,也很會演戲。 1933年,新聞界一批人士為同事的母親祝壽,在北平宣武門外大街江西會館組織了一次堂會,請了許多名角演出。張恨水欣然在《烏龍院》一劇中扮演張文遠(yuǎn)(文丑)。有意思的是,張恨水扮演的張文遠(yuǎn),多是“跑梁子”,其他劇中人也附和起哄。在小鑼聲中,白鼻梁、頭巾緊扣腦門的張恨水一出場,滿口安徽、江西味,頓時引來一陣喝彩聲。演出時,他的插科打諢,即興抓哏,令人忍俊不禁。閻惜姣問宋江:“張文遠(yuǎn)是誰呀?”宋江答道:“乃是我徒弟?!遍愊ф瘏s逗道:“我聽你說,你的徒弟可是有名的小說家呀,你怎么沒有名啊?”臺下嘩然,笑聲掌聲連成一片。而臺上的張文遠(yuǎn)走路卻一瘸一拐的,且緊皺眉頭。下場后,別人問他怎么回事,張恨水這才邊罵邊笑著說:“真是豈有此理!有人惡作劇,在我靴子里放了一枚圖釘,害得我好苦喲!” 1947年春節(jié),北平新聞界舉辦了一次聯(lián)歡演出,張恨水在《法門寺》中客串校尉跑龍?zhí)?。?dāng)時,他已是《新民報》社長,此番別出心裁地又邀了另外3個報社的社長一起來跑龍?zhí)?。?/span>3個社長都戴眼鏡,張恨水本不戴眼鏡,為求統(tǒng)一,自己也戴上了眼鏡,4個龍?zhí)住?/span>4副眼鏡,引得觀眾捧腹大笑。 臨時編詞趣事多 清末,譚鑫培常與王瑤卿(1881—1954)合演《汾河灣》。譚飾演薛仁貴,王飾演柳迎春。這出戲演的是薛仁貴投軍后,其妻柳迎春在家生了一子,取名丁山。薛丁山長大后,每日靠打雁養(yǎng)活母親。薛仁貴成功封爵后回家探望妻子,來到汾河灣,恰巧遇見薛丁山打雁,但他并不知薛丁山為己子。這時,突然出現(xiàn)一只猛虎。薛仁貴恐怕老虎傷害了薛丁山,就發(fā)出了袖中箭,不料竟誤射死了薛丁山。薛仁貴到了寒窯與柳迎春相會,二人詳細(xì)敘述了別后情景。談敘中,薛仁貴發(fā)現(xiàn)床邊有一雙男鞋,于是便懷疑妻子不貞。當(dāng)柳迎春說這鞋是兒子薛丁山所穿時,薛仁貴才恍然大悟,接著又知道自己射死的孩子原來就是自己的兒子,夫妻悲傷不已。 有一次二人演出此劇時,薛仁貴進(jìn)入寒窯與妻子見了面,之后便吵起嘴來,吵完后薛仁貴向柳迎春要茶要飯。薛問:“口內(nèi)饑渴,可有香茶?拿來我用?!绷穑骸昂G之內(nèi)哪里來的香茶,只有白開水?!毖φf:“拿來我用?!绷哼f過碗來。薛仁貴接過碗來唱道:“用手接過白開水,將水潑在地塵埃?!毖τ謫枺骸盀榉虻母怪叙囸I,可有好菜好飯?拿來我用?!绷穑骸昂G之內(nèi),哪來的好菜好飯,只有魚羹。”薛說:“好,拿來我用?!绷哼f過碗去,薛仁貴接碗后唱道:“用手接過鮮魚羹,冷冷腥臭實難聞?!闭f著把碗交給了柳迎春。 接下來,柳迎春又問丈夫:“你還要吃什么?”薛仁貴如果按原劇本演,聽了這一問,應(yīng)該是說自己“困了”??蛇@天演出,薛并沒有回答“困了”,而是說了一句“我要吃抄手”!這一下子就把扮演柳迎春的王瑤卿給說愣了?!俺帧笔呛薄⑺拇ㄔ?,意思是“餛飩”。王瑤卿不知道“抄手”就是“餛飩”,所以就很機靈地問了一句“什么叫做'抄手’”。譚鑫培見王瑤卿在問,便面對臺下的觀眾,手指著王瑤卿說:“真是鄉(xiāng)下人,連'抄手’都不懂。'抄手’就是'餛飩’呀!”這時,王瑤卿說:“窯內(nèi)無有?!敝?,譚鑫培才說自己已經(jīng)“困了”。 在劇中,柳迎春在不該問的地方問了一句“你要吃什么?”這在內(nèi)行叫“陰”。薛仁貴如果回答不上來,這叫作“被陰”。但是,兩個演員卻都做得對答如流,雖有“陰”但未“被陰”。王瑤卿、譚鑫培的這次應(yīng)變表演,后來被傳為佳話。張伯駒在《紅毹紀(jì)夢詩注》中,對此寫了一首七言絕句以記趣:“汾河灣在縣龍門,合演譚王有定論。鄂語道來兼蜀語,哪知抄手是餛飩。”
清末票友出身的名伶孫菊仙(1841—1931,天津人)有一次去山東煙臺演出,演的是《空城計》,孫菊仙扮諸葛亮。他從出場唱起,一大段一大段地唱,非常見功力,但一直唱到“我正在城樓觀山景”那一段,臺下竟沒有一次叫好聲。孫菊仙是一位場場贏得不斷彩聲的名演員,對此非常納悶,也很生氣。所以待他唱到“我面前缺少個知音的人”一句時,他靈機一動,就改成了“我面前只可惜對牛彈琴”。臺下的票友幫一下子就聽出這是在辱罵他們,于是立刻就大聲吵嚷起來。有幾個小伙子走上臺去讓他停演,強令他給觀眾磕頭賠禮。 當(dāng)時,煙臺也有一些天津人在看戲,他們都是在煙臺經(jīng)商或任公職的,看到天津的名演員在這里受欺負(fù),就氣憤地說:“孫先生改變唱詞,固然是沒有禮貌的,但孫先生是我們天津人,是我們的老鄉(xiāng)親,票房對他的演出自始至終沒有一次叫好聲,這也是蔑視我們天津人。你們欺負(fù)我們天津人不行!”這樣一來,就形成了矛盾沖突。這時,有一些觀眾就出來調(diào)停,說兩方面都有不對的地方:孫先生在臺上改詞是沒有道理的;一個叫好聲也沒有,又要孫先生磕頭也是不對的。經(jīng)過調(diào)停決定,第二天孫先生重新演《空城計》。雙方同意,言歸于好。 第二天,孫菊仙繼續(xù)演出《空城計》。結(jié)果演出自始至終叫好聲不絕。 汪笑儂“下海”后,在登臺演出的同時,還編演了許多時裝新戲。其中有一出叫為《采茶奇案》。這出戲演的是大哥懷疑兄弟與自己的妻子有奸,遂起殺心,但他酒醉后卻誤入茶館,殺死了賣茶母女;他回家后見兄弟正在讀書,方知錯殺了人,不久就被官府捉拿。在這出戲中,汪笑儂演弟弟,名伶李洪春演大哥。李洪春(1898—1990)工文武老生、紅生、武生,戲路極廣,時有“活關(guān)公”之譽,唱做俱佳。這兩位名角聯(lián)袂演出此劇,檔次很高,然而卻鬧了許多笑話。 他們演出那天,正趕上下大雪,偌大的戲園子里,只賣出90多張票。劇中有一場戲叫“哭監(jiān)”,演弟弟到監(jiān)牢中探望大哥,痛哭不止。扮演弟弟的汪笑儂有一段〔二六〕板唱腔,共100多句唱詞,要唱很長時間。汪笑儂這一唱,沒完沒了,可把坐牢的李洪春扮的大哥凍壞了。在場上,汪笑儂穿的是皮襖、馬褂、棉鞋,他不緊不慢,暖暖和和地唱;李洪春穿的卻是單布罪衣、罪褲、草鞋,坐在那里哆里哆嗦地聽著,冷得很難受。 等汪笑儂把100多句唱完,李洪春如果按劇本應(yīng)接唱兩句:“好漢做事好漢來應(yīng)下,勸兄弟不必淚如麻。”這段戲就算告一段落??墒?,當(dāng)時李洪春心想:汪笑儂你也真夠損的,你穿得暖暖地大唱特唱,我受得了嗎?便有了主意:你汪笑儂不是“大唱”嗎?好!我也不“小唱”!于是,等汪笑儂剛一唱完,李洪春馬上叫板:“兄弟??!”打鼓的一聽,李洪春要來〔流水〕板,馬上開點子。李洪春現(xiàn)場編詞,唱了起來——“兄弟二人困監(jiān)衙,勸兄弟不必淚如麻。都只為我與你嫂子把架打,你不該勸架不公向著她。因此上我怒氣不息離家下,去到那酒肆之中細(xì)盤查。只吃得醉醺醺又聽譙樓更鼓打,左思右想火上發(fā)。也是我手拿著刀一把,只吃得醉里咕咚、糊里糊涂、馬馬虎虎把茶館母女殺。天不容被官拿,弟兄二人困監(jiān)下。好漢做事好漢來應(yīng)下,勸兄弟不必淚如麻。” 在這段唱中,最后兩句與原劇本完全一樣,只是前邊一大段為現(xiàn)編現(xiàn)演。雖然如此,因編得得體,還是博得臺下這90多名觀眾一片喝彩聲。 戲演畢,二人到了后臺,汪笑儂生氣地問李洪春:“你怎么編出這一段來?”李洪春見汪笑儂生氣了,便笑著說:“大爺,這出戲你賣派的地方是唱腔,我得捧捧你這出戲,才多唱了幾句,失禮了?!蓖粜z聞之,無奈地罵了李洪春一句,也就沒事了。 摘自《文史精華》2012年6期 作者:王德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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